11号,12月11号,年12月11号
这又是多么平庸的日子,平凡的今日,一如昨日,明日的今日。
一早起床,因为昨晚写稿而又影响了睡眠质量,早上起床明显困意未退,只是还是要顶着这般的困意起身,不过不都是如此吗?窗外是车流的声音,夹杂着早餐的叫卖声,一天又在这样一个有一个的早晨中醒来。我没有任何的情绪,没有羡慕能晚起的人,也没有佩服能早起的人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,一如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早晨。
骑车到了单位,拿起手机顺利的打了卡,小跑着挤进了拥挤的电梯,回想起前几秒钟碰到的场景,母亲送孩子上学路上闯了红灯被小车撞倒在地,索性孩子没事,母亲的伤情应该也不重。只是看着电动车壮烈的痕迹,略有感叹:唉,不幸的事时有发生!
但是时间在走,历史的河流永不停息,生活还是继续,每每早晨望着拥挤的马路,车轮川流不息,一批一批的打工人和他们的孩子都在这座城市里勉为其难的生存着,就如蝼蚁一般。是啊,蝼蚁一般的背负着一部部巨型的机器,驰骋在这拥堵的世界里。
换衣服,换口罩,交班,查房,日复一日的工作。
今天又将是平常,平淡的一天,和繁重的工作一起修行的一天。
新入的患者,3床,86岁,诊断:重症化脓性胆管炎,感染性休克。07点10分入院,目前病危通知,家属拒绝进ICU进一步治疗,拒绝外科手术,考虑是否能进行胆总管穿刺及胆囊穿刺?
我是主管护士,现在正在跟主任及同组的医生一起查房,在3床的床边,站满了家属,有远远在隔壁床休息着的50岁左右的一个儿子,左右手边各立着一位中年妇女,看起来应该是患者的女儿,身着一件红衣外套的女人面向着主任提着嗓音问道,要花多少钱啊?插管吗?贵吗?我们不手术哦,我们没那么多钱的。
而在另一侧穿着灰黑色外套的女人略显焦急,治好要多久呢?是不是很重啊?我们无从谈话。
主任厉声问道:谁能做主,坐在后面的一位微胖的年轻男性起身,我是孙子,然后指着隔壁床半卧着的说那个是儿子,又指着立着的两个女人说,这两个是女儿,有什么你说吧。简单的谈了一下病情,无非就是:病情很重,很难,先穿刺插管。
坐着患者的一边陪伴椅子上的一位怀孕着了5个月大女人突然说:“把她的胃管拔了吧,她很难受,”我们有点生气的看向她,现在是急救时间,似乎这位女士搞不清楚状况,也是,搞不清楚状况的家属也不在少数。“主任,插管要花多少钱啊?”这位怀孕的女士又一次打断了主任的谈话,“你能不能别说话”后面那个微胖的孙子指着怀孕的女人说道,看样子,应该是一对。
在医院久了,常常会碰到这些情况,生与死,有钱和没钱,能做主的和不能做主的,坚持和放弃的。
零零散散的还有一些其他的家属,有儿子,女儿,孙子,外孙女,孙媳妇,都说年老能享天伦,除了逢年过节以外,或许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才能聚集这么多的至亲,到底是老人的幸还是不幸呢?
虽然那么多家属,能真正做主的却没有,孩子辈的都想着放弃,孙子辈却于心不忍,是成年人更懂得生活的不易还是刚成年的人们更知道什么可贵呢?
“现在我们医生护士只是和你们家属在病人的生死线上拉她一把,能不能回来谁都不知道,我知道你们的选择很难,这个时候其实钱对于你们来说就是买个心安,即使真的不行,你们也尽力过”作为责任护士,我只能平心静气的站在各方的角度考虑问题,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,这样的一句话,家属或许听进去了,同意了穿刺。
然后就是检查,抽血,导尿,升压药等等一系列的操作,患者焦躁着含糊不清的说着:“我要回家”,我在想,如果我八十几岁了,那个时候的我一定也会说,我要回家,但是如果是我的至亲,我会说,试一试。
在病人身边耗时1个小时后,我决定协助家属一同换上干净舒适的衣物,家属那么多,能真正搭把手的也只有那个穿着灰黑色衣服的女人,女人略显疲惫,而另一边又不知从哪里赶回来的一个外孙女别过头去,是的,人老了,都有股异味,小时候我是最闻不得这个味道的,而今工作十余年来,什么异味,臭味没闻过。脱下那身白大褂的时候,我也会说,天哪,有点臭,穿上那身白衣时,异味不过是判断病情的一种辅助的体征罢了。
换好衣服,家属连声致谢。一个寸头的女性,差不多25岁上下,向着灰黑色外套的女人说,”妈,你一个晚上没睡,回去睡吧,我来照顾外婆。”接着年轻女性说,我们手术吧,手术后去ICU外婆就有希望了。
希望?是啊,希望!只是,谁能为这份希望买单呢?
年轻的人们或许没有尝过生活的苦,所以总是以最拼尽全力的姿态去面对生活,这多么美好啊。不像早已不知被生活放弃还是放弃生活的人们那样,就渴求波澜不惊的生活。
穿刺结束后,引出了脓性的分泌物,检验科回报了各项的危急值,我们深感无力,家属拒绝去重症监护室无疑加重了我们普通病房的压力,从早上到下午,我看着心电监护仪器上,一项项的指标都在逼近死亡,心率次
分,血压在升压药维持下85
40mmhg,呼吸36次
分。血氧饱和度在面罩给氧10L
min下只能维持在70%-80%。救治的难度太大了,我深深的明白没有外科手术和监护室的治疗维持,患者还是在一点一点的一番权衡之后,终于家属商定放弃治疗。我好像也能预见这个答案,又不知该替患者和家属庆幸能做出这样的选择,还是该不幸,生活里的无奈和人性中的弱点。
家属办理出院手续,我完善了一下抢救的记录,主管医生给二线的主任回报情况,不知对方说了什么,他回复道:“是啊,有点可惜”。遗憾的事时有发生,剩下的唯有一阵叹息。她的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,而我的一天也结束了。这一天过得这快,快的我都能看的见天亮和天黑之间的距离,这一生过得那么快,快的回忆起来,不过就是一睁眼,众人在边上笑,一闭眼,众人在身边哭的时长,那么近,那么远。
骑着车回家路上,想着家里有等我的母亲,我的女儿,突然一阵暖流,她们都在身边,真好。这件事情不过就是一颗石头扔进了我人生的海洋里,涟漪之后,归于平静。
这只是平静,平和的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