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电影《最后一课》,总让我想到当年那次亲眼所见的死亡。那是年的时候,我的母亲因为严重的胆道结石,不得不接受胆囊全切手术,医院住院了将近两周的时间。
那时正值我暑假期间,于是为了节省雇佣护工所需的费用,很长一段时间里,在医院看护母亲便成了我每晚的必修之事。在同一个病房中,除了一位同是手术恢复期的中年女人之外,还有一位整天都戴着呼吸机的老人。
母亲刚刚入院的时候,老人还勉强能够说上几句话,可大概四五天后便已经全然没了睁眼的力气,呼吸声越来越重,如同长跑后精疲力竭的喘息。后来从老人的陪护口中得知,她患的是肝癌,已经转移到了肺部,只能靠呼吸机维持。
01那是死亡,离我最近的一次
她的儿子每晚准时到达,总是坐上两个小时,闲言碎语一番,又默默地离去,他是个善言的人,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聒噪,说些生活琐事,母亲的旧事,生病之前的事等等,引得一旁病床的那个女人突然发问:“这么严重了怎么不进ICU呢?”
闻此言,男人似有些控制不住情绪:“进去就肯定出不来的,还要插满管子遭罪,我妈年轻时就特别怕疼。”随后他低头,将脑门靠在里母亲咫尺之间的距离:“妈,我们一切都好,你孙女明年就要从澳洲毕业回来了,你都放心吧。”过后,男人依然沉默着离去。
可正当他离开的几分钟后,老人的呼吸声突然变得异常急促,一旁的护工赶忙叫来医生,于是我们就那样一点点看着那个心跳仪从90缓慢落到60、40、30,直至消失,而后是男人仓促赶回,失声痛哭,眼泪里夹杂着痛苦与忧伤。
那是我第一次亲眼所见的“死亡”,不知道该如何形容,只是觉得生命的本质既缥缈又真实,你看不见摸不着,但它就在那里,随时都有可能如烟逝去。
很久之后,当我无意间点开了这样一部电影,它缓慢地讲述着一个老人是如何选择体面地面对死亡,让我突然又想起年的那个夏天,那个老人的儿子曾说的话:“我的母亲是很怕疼的。”
那部影片名叫《最后一课》。
02人生的最后一课,是尊重和告别
这是一部在豆瓣上仅仅只有多人标记的电影,来自于法国,讲述了一个老人,是如何在面对自己逐渐透支、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时,选择有尊严地死去。
92岁的玛德琳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,向全家人宣布自己将会在三个月后主动结束生命,换来的是儿女们深深的不解与极力地抵抗,可玛德琳仍旧坚持。因为她太能感知到,自己逐渐衰老的身体,为自己乃至整个家庭,所带来的沉重的负荷。
近几年间,玛德琳开始四肢麻木,大小便失禁,无法自己独立地上楼、穿衣、弯腰、拿包,甚至是开车,只能无奈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,记录一件件日常的行为,再一个个将它们用笔划掉,就像亲手逐一地否决,自己仅存的尊严。
自从她向儿女说出了自己甘愿赴死的想法之后,女儿便一直想方设法,希望能够通过无微不至的陪伴,让母亲感觉到家人在旁的温暖与快乐,重新找回生活的热情。她陪伴着母亲逛街、购物、买衣服、洗澡,陪伴着她尽情地去感知生活。
但时日越久,却让女儿逐渐发现,母亲确实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能量,去与生活愉快作伴了,她会在试衣间里突然晕倒,在床上大小便失禁,必须依靠羞耻的纸尿裤得以维持身体的干爽。
日复一日,女儿终于理解了母亲为什么决心离去,开始慢慢学会尊重她的选择,学会与她平静地道别。
整部影片其实最让我感到温暖的一幕,是女儿背着母亲去往她昔日恋人的居住地的场景。
多年之前,在玛德琳的儿女还小的时候,她便犯下过一个对家人不忠的错误,为了追求爱情而婚内出轨,这件事成为了其儿子心中永远的一个结,致使他一直都认为母亲固执又自私,亦成为了玛德琳内心一生的愧疚。
可当两位昔日的情人再次相见,用相拥的方式与对方做着最后的道别时,我想玛德琳终是放下了,在女儿的注视下,为这个错误,与自己当年对待人生的热烈,画上了圆满的句号。她曾热烈地活,不计后果,亦想体面地死,不留遗憾。
03死亡面前无关对错,重要的是她的选择
其实,《最后一课》所探讨的话题严肃又颇具争议,因为在我们人类传统的认知中,生命只有一次,生命异常珍贵。因此我想世上大多数人,如果在面对父母这样的选择时,都会难以理解,就像电影中玛德琳的儿子一般,直到最后也没能理解母亲的选择,他只是做到了尊重。
我曾在去年疫情期间,看过一部由日本NHK拍摄的有关死亡的纪录片,片中讲述了两个同样身患渐冻症的病人,在她们的对“生命”的定义不同的思想之下,两人亦选择了两种完全不同的面对方式。
一个人选择了继续坚持痛苦的治疗,因为她希望能够看到更多的风景,看到自己的儿女健康快乐地成长,感受生命的温度;一个人则毅然决然地选择前往瑞士,在与身边亲友平静地道别后,安然地赴死。她们的选择都没有错,他们的儿女亦然。
04结语
“死亡”将会是对人来说,永远也无法平衡的话题,因为作为生者的我们,还没有能力完全剖析死亡的奥义。
看完《最后一课》,兀地又让我仿佛又回到了年那个夏季,老人在病房中离世后,医生将我们暂时安置在了房外,停尸间的工作人员缓慢将遗体运出,然后三名护士开始对病房进行全面的消毒。我和母亲坐在门外的走廊里,一旁坐着那个刚刚亲口宣布了老人死亡的住院医师。
我问他:“你们一定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吧。”他的语气很平静:“都有点麻木了。”言语中,我侧头去看他那深邃的眼睛,他瞳孔低垂,犹如一汪宁静的幽潭。